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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絮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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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高氏,乃名门高氏之子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善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哉……”

“再读一遍。读大声些。”

梧桐树,三更雨,一叶叶,一声声。

高芝龙斜倚在宫中贵妃榻上,乌发披散,不梳不理,随意套上那顶凤冠,身上穿着唯有大典之日才穿的皇后礼服,食指敲打香案,静坐夜雨声中,一遍遍听那扮作太监的傀儡宣读自己当年封后册文。这册宝册印,他一直珍重收在宫中最稳妥处,尘封多年,唯有夜里寂寞时,才会抱在怀中,脸贴着那装册宝的金盒,仿佛依偎梁俭温热胸膛,神情温柔缱绻。从未有哪夜如今夜,他面对这海中浮木般的珍重宝物,神色冷酷,宛如审视旧日弃履。

当年立后,他也是这般着皇后礼服。这衣物金黑交加,层层叠叠,绣工繁密,那百位绣娘齐绣出的凤凰刺绣霞披,足有数斤重,如此沉重之物,他当年大喜之下,天真蠢钝,从未悟出其中分量。

这册宝礼服宛如一口金笼,人锁笼中,年深月久,便会沦为不人不鬼的怪物。

皇后之位毁了他的一生,可这皇后,他纵然已当得心如死灰、悲苦恨极,亦会一直当下去。毕竟,一个因爱生怨、因爱生恨之人,可不得紧紧抓着这点权势,将他受过的苦一一奉还?

先是那萧潋,然后是后宫中诸嫔妃,最后便是……

他要拿梁俭如何是好?

是夺了他心智,炼化他作傀儡人偶,还是隐忍蛰伏,在他吃食中累月下毒,待他毒发瘫了,便操控他子嗣,把持朝廷、垂帘听政,令他一动不能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江山落入昔日弃妇手中?唉,可这昏君独宠萧潋那贱人,阴阳人不是不能生育,只是极难生育,月信都来得少,何来子嗣令他玩弄操纵?

梁俭从前与一女妃有过子嗣,伶俐可爱的小皇子,只惜三五岁便死于宫闱斗争,被另一妃嫔毒死的。从此他便再不纳新人,也再无子女。

高芝龙想罢又觉可笑,还费神想法子折磨那昏君作甚,不如直接毁了国运,令兵戈四起,让梁俭与萧潋作一对纣王妲己,葬身火海。最近不是时有前朝余孽作乱么,不如便……

可抬眼间,他又瞧见了自己挂在宫中那对面具。一副是天将,一副是仙姬,一副是他与梁俭初遇时梁俭戴的,一副便是当年梁俭送他的。他往昔将这一对假面挂在宫中,只愿他与梁俭,帝后情长,宛若那琼楼玉宇中的天将仙姝,纵然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他二人也成双成对,朝夕相对,永不分离。

他十六岁时初遇梁俭,梁俭摘下面具的一刻,他心中所有对爱的幻想便都有了清晰的模样。

然而面具,又恰好是掩饰作伪之物,看似美丽,实则虚伪。

世间最美最珍重之物,往往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从前梁俭对他说,但愿从今后,一生一世,朝朝夕夕。而那日梁俭对他说,与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令朕恶心。

“你骗我……你骗我!你戴着一副深情款款的面具,骗得我好苦……”高芝龙垂下头来,他常年忧心,罹了偏头痛,那沉重的凤冠又压得他头昏脑涨,悲恨之下,他一桩桩忆起了旧事,“你说你不要皇权富贵,也不怕戒律清规,只愿与我长相厮守,可原来这一切都是虚言妄语,只有我一人当了真……”

他念叨、念叨,人已有些怔愣疯魔,忽然猛地起身,大步向前,将那傀儡手中册宝册印打翻在地,又转过身来,面色阴狠地从墙上摘下那二面具,高高一举,想要掷入火焰正旺的丹炉之中——

高芝龙凤眼含泪,望着那明亮火光,终于,手一松,那一双天将仙姝的面具顷刻之间在丹炉中化作灰烬。

他将自己最珍贵的记忆中那两个月下相遇的年轻人也烧死了。

雨打梧桐,宛如血泪声声下,滴滴答答,点滴到天明。

天放了亮,有宫人来唤,皇帝传他速来乘舆,一同前往颐春园中祭农。

高芝龙简单颔首,便当应了。他此时已换了衣服,恢复常态,内敛贞静,气度清傲,仿佛仍是那宠辱不惊、不争不抢的贤良皇后。

皇舆停在皇宫宫门处,他在宫人服侍下登了皇舆去,一抬眼便瞧见萧潋也在。

这昏君真是被妖姬迷了心智了,竟让区区妾室登舆。

高芝龙静静扫了他二人一眼,不发一言,在一旁坐下。

梁俭见高芝龙来了,也不过向他轻轻一颔首,莫说请安,连个招呼都不打。他此刻正是心烦,打那日之后,他与萧潋之间再无言语,不同食不同寝,唯一交流便是萧潋将在朝中得的折子交给他批。若是先帝在时,萧潋早已是废妃。甚至乎,已被抛入乱葬岗中。自己除了对他说了些许重话,一点动真格的责罚都无,册宝册文仍在,妃位仍在,待遇如旧,月银不减,萧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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