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拜托小声一点（1 / 2）

炎热的八月，40岁的农场主亚当·琼斯死于非命，留下约150英亩【注】的农场、三百多只绵羊、八十多头牛、两匹马、二十几只家禽以及一位妻子和三个子女。

亲戚朋友们为亚当准备了隆重的葬礼，然而他的妻儿没有太多时间去悼念他——农场每一天都需要活人去照料，死人只能在天上保佑一切不要变得更糟糕。

亚当的堂兄迪兰·琼斯挽着弟媳黛西的手，表示他愿意过来分担一家人的苦痛，然而坚韧的农场主夫人表示，她可以在长工和三个儿女的帮助之下，继续维持祖上留下来农场的运营。

看在亚当的份上，迪兰没有表现得太过激进，他只是拍拍黛西的手背，告诉她有困难可以来找他，毕竟亚当没有亲生的兄弟，只有两个早已远嫁的姐姐。

黛西想，你个老东西，就算亚当死了，也还有他的两个姐姐，怎么也轮不到你。

“放心吧迪兰，伊万是个非常棒的小伙子，他从小就和亚当学习如何管理农场。”黛西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和艾伦会竭尽全力帮助他的。当然，还有他的两个妹妹。”

“哦，当然，伊万非常棒。”想到那个与亚当有七分像的小青年，迪兰不免有些心虚，“和他的父亲一样。”

非常棒的伊万正在麦地收割大麦，往年这些都是他父亲的工作，然而以后只能由来他完成了。

失去亚当，伊万当然伤心。不同于母亲的严厉，亚当是位慈爱的父亲，也是有趣的兄长，他照顾自己的子女，教授他们关于动物的知识，也和他们玩闹在一起。如果亚当做错事了，黛西会双手叉腰，义正词严地训斥他；而亚当则会摆动着粗壮的手掌，说“不要那么紧张，他还是个孩子，拥有很多犯错的机会”，然后一把揽过自己气红脸的妻子，亲吻她的脸颊，说她现在就像一颗熟透的苹果。戴西会推开亚当，嫌弃地说他没有正形。

尽管如此，亚当依旧潜意识地对伊万保护过度，大概是因为他只有伊万这么一个儿子，纵使小女儿艾米丽也热爱农场的一切，亚当还是希望是自己家的Y染色体来做农场的主人。

若不是亚当去世，伊万是没有机会使用这些大型农用机械的。至少要等到20岁之后，尽管他不满16岁就知道应该如何操作这些大家伙了。

所以，在一大片的麦田里，在只有他一人的驾驶舱里，本应难过的伊万，却露出自信的笑容——他要用亚当教授给他的知识和技巧，来守护琼斯家的农场。这才是最好的怀念亚当的方式。

期间，16岁的艾尔莎给哥哥伊万打来电话，催促他赶紧回家来吃晚饭。第一次独自收割大麦的伊万有些急于求成，事实上，除了刚开始有些小麻烦之外，他的工作一直进展得很顺利，目前已进入收尾阶段，若是想要一口气完成全部工作，他就要放弃与家人共进晚餐的重要时光。

“你们先吃吧，”伊万对妹妹说，“不用等我了。”

艾尔莎不悦回道：“这是亚当走后家里的第一顿晚饭，我不认为你有缺席的理由。”

是了，他们要在吃饭前感谢主的恩赐，还要悼念不幸离世的农场主人。

“如果不在下雨前收割好这些麦子，那么我们将浪费半年的付出。”伊万说，“如果亚当还在，今晚他可能也没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吃饭，对吗，艾尔莎？”

不容反驳的理由，艾尔莎叹息道：“伊万，你真的太像亚当了——像得让人讨厌。”

“这是我的荣幸。”

“我们会给你留饭的，”艾尔莎说，“但是，你需要回来自己加热。”

“非常感谢。”伊万说，“替我向黛西说声抱歉。”

“我替黛西原谅你了，坏家伙。”艾尔莎说完，挂断了电话。

坏家伙伊万收割完大麦，再完成仓储工作，推开家门时已是将近晚上八点。屋里的灯还亮着，一层客厅却没有人，两个女孩应该是回楼上自己的卧室了，黛西可能去喂鸡了，也有可能去了牛棚，至于长工艾伦——艾伦·沃克，既是农场的长工，也是黛西的表弟——去了哪里，伊万不得而知，但应该不在他的卧室。

琼斯一家五口外加艾伦一起居住在农场边的两层别墅里，三个孩子住在二层，琼斯夫妻与他们的表弟住在一层。此时，父母的卧室和艾伦的卧室都敞着门、关着灯，无疑也是没有人在的。

这一刻，伊万才感觉有些落寞，不禁同情死去的艾伦：曾经他也是这样，独自收麦到很晚，回家后无人迎接，还要独自享用迟到的晚餐。

不过，伊万很快就想开了，因为从小亚当就告诉他，农耕生活就是这样繁忙且寂寞，选择这样的生活，就是选择与繁忙和寂寞为伴。

伊万今年18岁，如果不是像亚当这样不幸，那么他至少还要过近50年这样的生活——遵循着四季的变化，接受众多的生死离别，直至没有力气爬上两米高的收割机，只等闭上双眼躺在棺木里。听起来还不赖，毕竟是他三四岁时就选好的一生。

明天还要早起，几乎每天都要早起。母羊们即将进入发情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