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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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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村正看着自己宗兄,等着他答话。周里正垂眸,再抬眼时问周村正:“谁说他们阵亡了?阵亡书呢?有没有?”周村正被他问住,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道:“七哥,这一批去的,朝廷都没有发放。”周里正鼻间发出一声极浅的气音:“那不就是了,没有阵亡书,怎么证明他们阵亡了?”周村正瞪着他:“七哥,是朝廷没有发,你明明都清楚的,大家伙儿一个村一个村去问到的,你可以替他们陈情。”“我不清楚,我清楚什么?”周里正打断他:“我是里正没错,但我也只能照章办事,一两个从战场回来的老兵的话能证明什么?怎么陈情?”“没有阵亡书,证明不了他们是阵亡了,那就是还活着,就还是丁男,就得交租税。”周里正看着自己这位宗弟,一字一顿:“这是法度,老九。”把名册塞回到周村正手里,走了。陈老汉是最早留心到周村正动静的,也是少数模模糊糊将话听全了的,他怔怔看着周里正的背影,转头去望周村正,一张满是风霜沟壑的脸和那双仿佛一瞬间失了焦、空茫茫不晓得该往哪里着落的眼,写满的全是荒谬。不,是荒诞。陈老汉侧头,喃喃问:“九章侄儿,怎么说的?我刚才是不是听着我家大山在缴税名单上?” 四石四周村正嘴唇翕动,答不出话来。多荒唐啊!命送在战场上,只因不能证明人已经死了,家里剩下的老弱还得帮着继续交租税。这样荒唐的话,他怎么张得了口?跟着陈老汉过来的村民们却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大山侄儿还活着吗?”陈老汉一pi股坐在不知谁家还没堆完的草垛上,拍着大腿,老泪纵横:“活着倒好啊,人没了,税还得交,人没了,税还得交啊!这什么世道?什么世道啊!”陈婆子已经气得一阵阵眩晕,人一晃就要往后倒,被一旁的桑萝和秦芳娘齐齐扶住。晒场上更乱了,乱作了一团,哭声骂声比之刚才更让人窒息绝望。周村正看着这场面,一直像被什么粘住了一样的嘴皮子,动弹几番,终于能说得话了。可是,说什么呢?他又能说什么?做得了什么?沉默的站在那,听着满耳的哭声骂声,周村正闭了闭眼。“乡亲们,都先家去吧,交租税的事咱们且明天再说。”是啊,且等明天再说,他什么承诺也做不了,只敢说这样一句什么用也没有的话。周村正攥着手中那本名册,转身大步朝村外走。他媳妇见了忙追上:“你上哪儿去?”周村正摇头:“出去转转。”这一转,转到了天黑尽了也没回,一家子人急得团团直转,几个儿子已经两两一组,打着火把找去了。周大郎和周三郎在往县城方向去的大路上迎面碰上了走着夜路回来的周村正,他手里捏着的还是下午那本名册。兄弟两个大喜,喊着爹就迎了上去:“爹,你这一下午哪去了?这个点才回,家里人都担心得很,全往外找你了。”周村正情绪不高,点头:“回吧。”回到家里,周村正媳妇把晚饭热了给他送到手边,他摇摇头,也没沾。周村正媳妇叹息:“你能怎么办呀,村正,说得好听叫村正,和咱村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呀,吃饭吧。”周村正却还是摇头:“吃不下,先放着吧。”周村正媳妇叹气:“下午去找王六了?”周村正这才看她一眼,点头。“怎么说?见着王家老爷子了吗?”“见着了,王六领着我去见的。”又摇头:“这事王老爷子也说没辙,上边催粮催得很紧,任务是直接压下来的,咱们村这样的情况整个县多了去了,县令不会松这个口的。”“可没有这样办事的啊。”周村正媳妇双肩也耷了下来,在一旁坐下:“年初就说提前征今秋的租税,村里好些人家这半年多没吃过一顿干的,这刚收着谷子呢,还没进仓,就又要收明年的,这裤腰带一勒得勒到明年秋了吧?”“要一开始就知道要饿一年半还好,现在都以为后边一年里至少能放心吃上三个月好的了,来这么一下,搁谁都受不了。”“而且,人死了还得交税,这找哪儿说理去呀。”“今儿一下午,村里哭声就没歇过。”哭家里死去的儿郎。周村正许久没说话,那句话,他不敢说。他怕,怕到明年也不是个头。租税可以提前收半年,提前收一年,就敢再提前收两年。周九章觉着今夜的灯火暗得厉害,一豆灯苗被风吹得摇曳,投晃在墙上的暗影像不甘的亡灵在哭嚎,他走到堂屋门口,望向院子外的夜空,又觉得这夜压抑得叫人心慌。……

一样心慌的,是已经回到家许久的桑萝。下午几家人坐在一处,临到沈安找来,桑萝归家前,几个摆摊子的都回过神来,把第二天要摆摊的豆腐数目定下,想到桑萝也要交租税,且还得交已经死去的沈烈那一份,八成都给了钱,剩下那两成给的是黄豆。倒是陈有田,把中午原定的量改了,减到两种豆腐各只要了十块,说实话,都不用挑担,是陈老太太提个篮子就能卖的程度。明天开始,这乡下的生意难做了。桑萝回到家后,除了采神仙树叶,就是挖魔芋,在陈家的时候就已经问过大家了,就她家的情况,交税是怎么个交法。里正给她们立的户籍文书中,沈家长房是为下等户,户税四斗;九成九已经战死了但被官府判定为未死的沈烈,因年满十八,已经成丁,丁税两石;她和沈安沈宁,算一个中丁,两个小丁,丁税合计两石。所以,不想被发去做苦役的话,九月十五之前,桑萝得能交得出四石四斗的租税来。四石四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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